宋笛迈进幽静的往生堂,看到满墙密密麻麻的牌位,冷森森的气氛,令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。
她没再继续往前走,转身就要离开,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喊她:“宋笛!”
宋笛回过头,看见一个男人从柱子背后走了出来。
他不是别人,竟是任飞。
“你跟踪我?”这是宋笛的第一反应。
任飞看着她,淡淡地说:“我是来拜佛的。”
宋笛不禁冷笑:“也是,你最好是祈求菩萨保佑唐思琪肚子里的孩子,否则,他可不一定能顺利地生出来。”
原本以为他听见这话该恼了,可是他没有,反而显得格外冷静:“不是,我是来忏悔的,为了我们的孩子。”
听他提起孩子,宋笛的心里是痛的。无论过去了多久,孩子都是钉在她骨子里的一根刺,动不动就伤筋动骨。
可是他说忏悔?宋笛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她发现任飞自那天烧照片发过疯以后,就跟变了个人似地,收起了他所有的阴险和狡诈,现在看起来老实本份,甚至在她面前低声下气。
当初她就是被他这番虚伪的样子给骗了,还真以为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。
他这一出是什么意思?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?难道那份亲子鉴定真的有问题,其实孩子就是任飞的?
“宋笛,我已经为孩子请了往生牌,我们一起为孩子祈福吧,好让她转世得到福报。”
任飞上前一步,试图来拉宋笛的手,被她甩开了。
“别碰我。”
任飞耐着性子说:“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?好写在这往生牌上。”
宋笛看着任飞手上的往生牌,整个心都在疼。
如果说人死后真的有灵魂,如果说祈福真的有用,她愿意在佛祖面前跪上七天七夜,换孩子来世平安健康。
任飞见她不动,又说:“我知道你恨我,但是在孩子面前你暂时放下,别把怨气带给孩子,否则孩子会不能安息的。”
想到孩子脆弱的小生命,宋笛的眼睛瞬间红了。
任飞抓准了她的心思,他知道她对孩子充满愧意,不愿孩子得不到安息。
宋笛只觉每一次呼吸都拉扯得心口疼,半响,轻轻吐出一口气,轻声说:“安安,平安的安。”
旁边的大师在往上牌上写上了名字——安安。
宋笛盯着那往生牌,心里想着,这是第一次她要与任飞为了孩子共同去做一件事情。
但这也是最后一次。
往生堂的大师写好后,搁下笔,正要拿起往生牌挂上去,却不想刚拿起就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打落。
哐当一声响。
宋笛低着头,怔怔地看着摔成了两半的往生牌,那一刻仿佛心也跟着四分五裂了。
“你干什么?”任飞气恼地质问突然出现的陆承朗,然后看了宋笛一眼,故意说:“你难道是想让我们的孩子永世不是超生吗?”
“闭嘴!”
陆承朗一声冷斥,可紧接着,便是响亮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。
“为什么?”宋笛声音都在颤抖,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陆承朗缓慢回过头,沉静地与女人通红的眼眶对视。
柔弱而倔强的女人打了他一巴掌,并不疼,女人一巴掌不算什么,他只是生气。
为什么那个男人那般伤害过她,她还要相信他的鬼话?一个女人为了孩子真的可以委屈求全到这个地步吗?
“这些有意义吗?”陆承朗指着地上的往生牌。
宋笛倔强地抬着头:“当然有意义,你知道这块往生牌对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?”
舔了舔唇角,陆承朗尽量将火气压下,拉着她的手:“我们走。”
“我不走。”宋笛甩开他的手。
陆承朗手心一空,回头看着她,很无奈:“理智一点,你觉得他有安好心?”
这话任飞就不同意了:“我没安心?把孩子的往生牌砸坏的人是你。”
陆承朗一把拽住任飞,提起他的衣领:“孩子跟你有关系吗?”
任飞眼神闪躲:“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?”
“当然有关系。”陆承朗提起他的衣领,眉宇间透露着即将爆发的信号。
“你走。”宋笛大声说,“我的孩子跟你没关系,我也跟你没关系,你没资格管我的事。”
宋笛没去看陆承朗是什么表情,她只是蹲下.身去,抖着手捡起破碎的往生牌,眼泪一滴滴地砸在地上。
她不是故意要说那些残忍的话,只是因为有些东西没有办法挽回,所以太痛了。往生牌一断,就像是孩子离开她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,她真的太痛了。
“宋笛,要长记性,犯过的蠢不要再犯第二次。”
这话是陆承朗走之前说的。
她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,任何一个有尊严的男人都不会再留下。
修补好了往生牌,她让大师重新把它放了上去,看着上面的裂缝,宋笛心里很痛,直到亲手抄完一遍经书,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。
天边日暮西沉,宋笛站在鸣钟寺外,望着天边祥云。
陆承朗或许说得对,其实做这一切可能确实没什么意义,并不能真的为逝去的人改变什么,不过是让活着的人心灵得到救赎罢了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任飞说。
宋笛收回远眺的目光,回头看着他,眼神没有温度:“任飞,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做?是做恶梦了吧?”
任飞皱着眉:“宋笛,你一定要这么想我吗?”
宋笛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:“你别以为你做了这些就能赎你的罪了,你手上沾着孩子的血,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,你等着吧。”
她提步往山下走去,任飞咬牙看着她的背影,最后还是追了上去。
“我送你。”
“不用了,狐狸精做过的车,我嫌骚。”
长长的步梯上,一行人正迈入鸣钟寺,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突然回头,目光急切地在人群在搜寻着。
“怎么了?”身边的中年女人跟着停下脚步。
男人遍寻不见,眼中腾起的惊喜缓缓被失望所取代。
“我好像看到她了。”
中年女人无奈地摇头,叹道,“儿子,接受现实吧,别再让妈妈担心了好吗?”
男人沉沉吐出一口气,肩膀也跟着松垮下去,疲惫地垂着眼眸:“妈,不管你信不信,我真的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她还没有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