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男子上前走在赵瞻云身边引路,穿过一条廊桥就到了一处有戏台的院子里。台上有人在练唱,还有几个乐师在看曲谱,看着他们几个人来了,便停下来。
年轻男子笑着说:“是王大人府上的家乐班。”
台上的唱戏的人略显惊讶,盯着他们被年轻男子带进里屋去了。
“张大人,王大人府上家乐班的赵瞻云来拜访。”年轻男子向屋里的两个人拱手说道,眼前的张大人看起来年纪尚轻,只见他,回过身看着赵瞻云,连忙上前两步说道:“啊呀,赵先生,本来应该我去拜会您的。”
赵瞻云和几个徒弟面面相觑,他们师父在娄东有些名气,但是眼前这几个陌生的面孔,也这般看中他们,倒是让他们有点惊讶。
“在下姓张,家父张野塘。”那个话音未落,赵瞻云错愕不已,瞪着眼睛竟说不出话来。那人便笑,“赵先生来得正好,给我这乐班指点指点。”
赵瞻云恍然回神,“不敢不敢,您才是正宗嫡传。”连忙恭敬一礼。
“快来快来,拜会张老爷,几世修来了福气能见到张野塘大人的公子。”赵瞻云向几个徒弟一说,几个徒弟当然知道张野堂的大名,连忙施礼。
璇儿瞥了一眼带他们进来的年轻男子,英俊清朗,眉眼间气宇不凡,不禁微微一笑,十分欢喜。
张野塘和魏良辅可是名噪一时的大家,赵瞻云早就听说过张野塘改了弦子,只可惜这把琴至今他都没见过,这机缘巧合能认识张野塘的公子,万分荣幸,心情也是万分激动,恨不得此刻便看看那把琴,不过,幸好他忍住了,总不能失了身份,耐住性子说道,“只听小徒说起城南有人家的院子里有丝竹声极是优美,我便想着带他们来瞧瞧,怎会想到竟然能认识张大人的家人。”赵瞻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抑制不住,眼里湿润。他早就听说了张野塘的大名,只盼有朝一日能见到张野塘,万万没想到就这样有了机缘。
那张大人朗声大笑,“这话说得折煞我了,家父只是改了一把琴而已。”
“不,赵某一生最敬佩之人,便是张大人,有生之年若有幸得大人指点一二,便是晚辈的福气。”赵瞻云深深鞠了一躬,久久不起身。
张大人上前一步,扶起赵瞻云,便说道:“我怎能受您如此大礼,家父深居简出,和外公专心创作,不过,您在业内有所建树,家父好客,改天您随我一起去看他老人家。”
赵瞻云一听,热泪盈眶,又深深一礼,“谢张大人。”
“哎,什么张大人,我还没有您年纪大,叫我元翔吧。”
赵瞻云受宠若惊,一时语塞,那张元翔复又说道:“魏、张两家从没这些俗世礼数。”
“好,好。”赵瞻云感激不已。
张元翔还真是说到做到,没几天,就带着赵瞻云见父亲张野塘,这一见,相见甚欢,如遇知音。赵瞻云得到两位大师的悉心指点,技艺愈加精进,便愈发懂得江南丝竹乐的真谛。
每次赵瞻云从城南回到王府,总要思量几日,再指导乐班曲子时,就有些不一样了。四个师兄妹,都觉得师傅的想法越来越多,可经他这般指点后,那曲子更有韵味。
一日,赵瞻云到乐班便对他们四个人说,“走,今儿不练了,我们去听昆曲。”
“听昆曲?”崔樱嘴快,脆声嚷着。
“对,去听听。这些日子我就在想,为何我们家乐班出来的曲子和东城的不一样。”赵瞻云悠悠说道。
璇儿马上跳了起来,“师傅说的极是,我也这么觉着。”
两位师兄不解地听着,“还有,有浦,明儿,你和我一起去东城。”
“师父?”有浦摸不着头脑,看着他们的师父。
璇儿看着着急,嘴快地说道:“师父偏心,只带二师兄去偷艺,不带我们几个。”崔樱被璇儿这么一说,也来了醋劲,噗通坐下来,喃喃自语,“让我们去听曲,带二师兄偷艺,原是我们这扬琴都不及二胡重要了?”
赵瞻云闻言,脸色一凛,肃声说道:“以前教你们的都忘了?乐班的人应该怎样?”
“中华文化以‘和’为美。”四个人齐声说道。
“刚才你说的像话吗?”赵瞻云指着崔樱训斥了几句。崔樱自知理亏,轻咬下唇,虽然脸上仍不高兴的样子,终是不也再多说一个字。
赵瞻云连连摇头,“你们啊,真是小孩子。”
赵瞻云能诗善乐,他教授弟子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技艺练习,每日必修的诗文,让四个爱徒,与别的乐师有所不同,个个文质彬彬不说,走出去,也都气宇不凡,所以,他们也对自己要求甚高,听曲总是富贵人家打发时间的事,他们怎么敢还没学成就放纵自己,不解师父此番为何。
看几个徒弟如此,赵瞻云也是哭笑不得,“张大人能把曲子弹得出神入化,又韵味十足,便是他与魏大人一起,打磨昆曲时来的灵感,你们看,懂了戏,是不是在你们演奏曲子的时候更自如?知哪儿强哪弱,哪刚哪柔,哪进哪退?”
这么一说,四个徒弟,眼神微变,眼底光芒四射,“原来师父用意在此?”
赵瞻云见四个爱徒一点就通,不禁欣慰,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点头,“那这曲儿,还去不去听啊?”
“去,去,去。”四人齐声回答,璇儿灵目一转,“那二师兄明儿去东城呢?”
“让你去把提琴学回来。”赵瞻云脸色转瞬严肃下来,盯着有浦,“有浦你沉稳又是拉二胡的,只有你可以。”
有浦顿感责任重大,一本正经地点头,“不辱师命。”
赵瞻云又看了璇儿一眼,“你也要去。”
璇儿一听,差点没跳起来,小脸转瞬笑开了花,“太好了,太好了,师父那我去学什么呀?”
“弦索。”
赵瞻云看着嘴噘得老高的崔樱无奈地摇摇头,“你们啊,把自己的乐器练精细了就好,他们俩一个是弦和一是弹拔,正适合学这两样。以后,我们的曲谱也变变,换换,不同乐器演奏出来听出别的味道来。王大人也等着我们创些新的曲目听呢。”
崔樱一脸落莫,青竹忙说,“师父放心。”
赵瞻云知道崔樱那争强好胜的性子,不过,他偏要磨一磨她,家乐班要的就是忍让,谦和,容不得她太任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