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车终于拖着疲沓笨重的身躯驶进柳城车站时,吴晓晓和父亲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合眼,吴大全尝试着用各种姿势配合吴晓晓希望她可以好好靠着他睡一觉,可是各种刺鼻的气味直钻吴晓晓鼻孔,让她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眠,到最后只好放弃。
父女二人疲惫不堪地顺着满身特殊列车味儿的人流缓缓走出火车站,一阵清爽的空气顿时让两个人精神好了许多。火车站广场外各种小贩,吃穿住行一样不少,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揽客。吴晓晓没有力气回答小贩们“需不需要吃饭”、“需不需要住宿”的问候,带着父亲轻车熟路地穿过广场,径直来到广场斜对面的公交车站。
“铁老大不得垮,你这看广场上人跟蚂蚁似的!”吴大全看着马路对面大大的“柳城”两个红字,指着广场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骄傲地说。在他心里,这起码是“铁老大”不会垮最直接的铁证。
柳城不大,市中心只有一条繁华的商业街,街两旁六层高楼没有几栋,其他都是两三层的红砖楼房。一到休息日,这条街便熙熙攘攘,好像全城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,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不断吸引着行人的目光。
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!”
“进来看进来瞧,不买不要你一毛啊!”
……
老板们声嘶力竭的吆喝声,和着店门口录音机里音量开到震天响的港台流行歌,那分贝,感觉能把人耳膜刺破。大多数行人还是喜欢在这种店铺前多驻足,一半为了听稀奇一半为了凑热闹。
除了最繁华的商业街,就数和商业街成垂直线的火车站最热闹了。
好不容易等来了7路公交车,一看到车上密密麻麻的人脑袋,吴晓晓感觉自己好像犯了“密集恐惧症”,可是还得硬着头皮往上挤。这路公交车是环线车,乘客大多是在学校前面一站开始下车,到学校就差不多下空了。
好不容易回到学校,吴晓晓疲惫地巴不得到头就睡,可是父亲吴大全来不及歇一脚,就要赶回火车站,打算坐当晚的火车回去。
“爸,您要不到对面招待所住一晚,要不在我床上歇会儿再走吧!”吴晓晓看着父亲瘦削的脸上满脸青灰,忍不住心疼地小声挽留道。
“不了,我去候车室睡还踏实点。你去给我打盆水来,我洗洗脸就好了!”吴大全坚持要坐当晚的火车回去。吴晓晓心里明白,父亲一是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不放心,二则是为了节约五块钱的住宿费。
眼看父亲不辞辛劳要执意离去,吴晓晓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:“早晚有一天,我一定会让爸妈过上好日子的!”
吴晓晓拗不过父亲,只好按照父亲的意思送他到学校门口对面的车站。
“快回吧,外面风大。”父亲好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似的,轻快地催促吴晓晓回去。
吴晓晓坚持要看着父亲上车了才肯走,在这件事上吴大全拗不过女儿,只好微笑着和她一起等车。
父亲背着风点燃一只纸烟,骄傲地拿两个手指捻着烟嘴,眯缝着眼睛猛吸一口又拿到远一点的位置打量一下,周而复始重复着相同的动作。
“爸,您少抽点,抽烟对身体不好。”
父亲在家几乎都是抽便宜呛人的叶子烟,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会抽纸烟,比如今天这样,他觉得在公开场合抽纸烟可以给女儿撑门面似的。“纸烟焦油含量没那么高。”父亲颇有几分炫耀地把纸烟拿得离眼睛远一点,细细打量着。
“在学校多学点,技多不压身,以后总是用得着的。我跟你妈,想读都没赶上好时候。”
“嗯,知道了。”
“回吧?车来了。”
“爸,您到了给我写信。”
父亲使劲吸了一口,把烟屁股丢到地上用脚碾碎,向吴晓晓挥了挥手:“回吧!太冷了!”
吴晓晓目送着绿皮公交车屁股后面的黑烟混合着车轮卷起的灰尘,渐渐觉得有些迷了眼。她抬手揉了揉眼角,轻轻抹了一下脸颊,喉头有些发紧起来。
柳城的风确实很大,夹着不是雪的干冷,吹得人上下牙直打架。吴晓晓在汽车尾烟消失殆尽后,看着马路两旁随风摇摆的塔松梢,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,她知道,这条路下去一站,塔松里面,是疗养所。
现在她什么也不想,除了担心父亲身体吃不消,就是想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。
开学两周了,吴晓晓严格执行着自己新制定的学习计划,同时也和杨依梦一起加紧了珠算能手级的训练,听说考过能手一级就可以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的珠算比赛。现在吴晓晓和杨依梦用的算盘已经小到只有巴掌大,算盘粒比米粒大不了多少,除了吃饭睡觉,两个人都在教室里苦练珠算,在两个人看来,“噼里啪啦”的声音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,煞是悦耳。也是在珠算考级中,吴晓晓和杨依梦练就了一目十行和一心二用的本领。
正在加紧训练的两个人却被告知只有应届生才能代表学校去参赛,吴晓晓有些失望,杨依梦也不依不饶,认为学校没有履行他们的承诺,让吴晓晓和她一起去找学生科要讨个说法。
面对吴晓晓和杨依梦的质问,高大魁梧的学生科长皮笑肉不笑地显出百般为难:“我们只是说有可能,今年大家都很努力,应届生名额都不够,我们也很难办。”
无论两个人磨破嘴皮,科长就是不松口。
吴晓晓拽着杨依梦快步走出了学生科,一起来到广场旁边的草地上,两个人都心情低落地席地而坐。
“学校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!”杨依梦满腹牢骚,嘴巴撅得老高。
“算了,去参加比赛我们也是绿叶。再说了,以后谁还用珠算啊!”吴晓晓想起自己进修前的那场风波,觉得这件事压根儿就不叫事,因此比起杨依梦来心态比较平和。
“那我们还去考级吗?”
“考啊,干嘛不考?技多不压身咯。”
“你不是说以后用不着的?”
“用不着也要考啊,至少证明我们自己的能力啊。”
杨依梦觉得吴晓晓说得有道理,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:“也是啊,本事学在自己身上,雷都打不掉,走哪都是自己的‘固定资产’”。
两个人阿Q地自嘲一番,心情觉得好多了。